倒春寒的天气有些阴,也有些冷,一辆老旧的牛车,很早就停靠在小院中,那头拉车的老牛正在悠闲地咀嚼着干草。“后来张”的儿子和女儿依在牛车旁,谁也不说话,一脸的烦躁与无奈。
小屋中,后来张坐在窗边,神情黯然,一双昏花的老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。
窗外庭院里的海棠树开满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,两只麻雀被惊飞,落花如雪,一地的惨白。海棠树是后来张和老武头一起栽下的,老武头不让栽,说60多岁的人啦,不定哪天就“过去”啦,还栽果树干什么,再说,人老了,牙口不好,结了果子也咬不动。可后来张说,活一天就干一天呗,不能吃看着也好。转眼,花开花谢,十年了,物是人非,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。记得那一年的腊月初十,她不顾儿女和亲友的反对,经人介绍和老武头结了婚,因为她姓张,人们就叫她“后来张”,那一年,后来张68岁,老武头64岁。自打俩人住到一起,原本清冷沉寂的小屋有了生气和笑声,人们敬羡老俩口的真情相伴,老俩口彼此间也心满意足,日子过得很开心。可半月前的一天,老武头感到心口阵阵发闷,发痛,吃不下饭,后来张给找了点胃药,吃了也不见好转。老武头好像预感到了什么,神情恹恹地说:“怕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吧?”后来张就嗔怪地说:“哪能哩,别竟往坏里想。”话虽这样说,后来张还是给老武头的闺女捎去了口信。老武头的闺女就把他拉到了医院,透视检查,作B超,是胃癌,晚期,住院10多天,死了。自打老武头离家去了医院。后来张就天天倚在房门边或站在大门前的老树下,努力睁着那双浑黄的老眼,痴痴地望着大路的尽头,希望老武头能够平安地回来,然而,每一次她都失望了。
“妈,咱回家吧。”后来张的儿女从早上到现在,不知催了多少遍,可后来张就像没听见一样,仍是木然地坐着,呆呆地看着窗外。
后来张的女儿知道老武头死后,就张罗把母亲接回自己家,毕竟八十来岁的人了,一个人住着真不放心。可后来张说啥也不离开,她要等老武头回来。她不知道老武头死,儿女和邻里们也没敢告诉。
“是啊,老嫂子”,邻居王婶也说:“等老武头病好了再去接你”。说完,背过身去偷偷擦泪。
后来张的女儿,邻里们一个个劝着,催着,人人脸上挂着忧郁、挂着焦虑,更多的是怜悯。
“不能再等了”,后来张的儿子说:“今儿个说啥也得让咱妈回去”。
“对,眼看太阳都快落了”,后来张的女儿附和道:“走,回屋。”
屋里仍然是静静的,只有后来张一个人还像先前一样坐着,就像一尊泥塑。儿女们大步进屋的声音,使她的心猛然惊颤了一下,她微微扭过脸,脸色暗淡,神情麻木,嘴唇微动,似乎要说什么,她没有说出来,就被儿子那有力的大手拉起,背出了屋外。后来张挣扎着,叫嚷着:“放开我,放开我……”然而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无力,她无法挣脱掉,最后,无力地倒在牛车上。
院里站着很多人,有男人、有女人、有老人、也有孩子。他们记得,十年前,后来张是迎着人们的笑声,和老武头携手走进这个小院的。如今,老武头死了,后来张也被拉走了,唉,人那......于是有人叹息,有人怜悯,有人落泪。当人们回首望着那远去的牛车时,已在霭霭的暮色之中了,人们似乎还能听到后来张那有气无力地呼喊声随风飘来。
残阳如血……
----修忠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