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村雪景美如画,
一排排大树结冰花。
二嫂我欢天喜地上储蓄所,
怀揣现款一千零八。
(说口)啥?你们说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,这话可不假。我从小拾柴打杈,喂鸡喂鸭,长大了纺线续麻,描云子扎花; 一个钱不挣,光知道花。没曾想如今个人能把钱抓,可真是黄米面放在热炕头,发的嘁察喀察。你问这是咋回事呀?都是党的政策好,我这锅台转也能挣钱把财发。
头几年我们家里劳力差,
长发他锄田抱垅实在不顶茬,
论工分比贡献排在末一号,
靠救济领贷款咱是头一家。
我花着国家钱心里有愧,
恨只恨集体劳动不能参加,
党的恩情没法报答!
喜的是三中全会精神传天下,
春风吹开万树花,
我们队开会推行责任制,
专业承包有奖有罚。
当场把养鹅鸭任务包给我,
当家的刘长发眼睛直眨巴。
偷偷摆划手,暗暗晃脑瓜,咬着我耳朵打喳喳:
(夹白)丫他妈呀!
怕的是政策有变化,
干部说话好打耙,
春天许你个金银囤儿,
庄稼上场全扑拉,
瞎子点灯白费蜡,
一腔心血全白瞎!
我一听这话不对劲儿,
一摇头,哎哟,我的奔儿髅磕着他门牙。
长发他说话我没信,
动员全家把鹅圈搭。
串换来六百鹅蛋炕头上捂,
县城里淘登来北京鸭。
小鹅小鸭长得快,
一天到晚叫呱呱,
雪白的羽毛浮绿水,
粉嘟嘟的巴掌水中划,
看见我都往岸上奔,
不住声地叫呱呱,
一步一抻脖儿,
两步一扭跶,
一抻脖,一扭跶,
围着我,往脚上掐,
把我的塑料凉鞋当成花蛤蟆!
俩闺女支持我把鹅鸭养,
起早贪黑把菜挖。
撸草籽,捞蛤蜊,
扫鹅圈,垫细沙,
防疫病,把针扎,
把这群扁扁嘴当成宝贝疙瘩!
只有长发他缺乏积极性,
总害怕政策多变把尖掐。
他那小胆没有芝麻粒大,
说出来叫人笑掉牙。
那一天墙上的喇叭正唱戏,
剧中有个反面人物左大滑,
他正在表演极左路线,
大嚷大叫批自发:
凡是结果的都不许种,
带辣味的都该拔,
三自一包流毒要彻底肃,
资本主义大车要煞闸。
谁敢违抗就批斗,
游街来示众,还得把他罚!
我们娘们听得正高兴,
忽听房门响哗拉,
长发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,
听见下句不知上句说的啥,
吓得他手中的条筐落在地,
嘴唇哆嗦说话就嗑巴:
(夹白)丫、丫他妈呀,
果然是政策又改变,
春天定的奖励要打耙,
你真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,
批自发又该把你典型抓。
都怨你当初不听我的话,
一年的汗水要白搭,
你赶快想个法!
长发他身后走进来钟二懒,
屎瓜肚子支着个小脑瓜,
蹭吃蹭喝是他的老毛病,
顺着杆儿他就往上爬:
听这雷声雨不小,
对付这事我有法,
先闹个嘴香肚子饱,
抓两只鸭子我来杀,
拢堆木头火,
我会做烤鸭,
火燎鸭子不用把毛拔!
大闺女听完笑岔了气儿,
老闺女乐得直劲叫妈,
我又气又恨又好笑,
伸手抄起笤帚疙瘩,
照量几下没往下打,
指鸡骂狗拿着长发把气撒:
好吃懒做馋嘴巴,
拿裤子当袄马大哈,
喇叭里那是唱的戏,
你错把百灵当乌鸦。
富裕的道路党指引,
再不会有人批自发,
养鹅鸭卖给国家支援建设,
想吃烤鸭小心馋掉牙!
说得钟二懒红了脸,
低头不语摸脑瓜,
讪不搭地往外走,
脚下一拌闹个仰巴叉,再让你馋烤鸭!从此后长发他思想有转变,
挖菜喂鹅不用支使他。
喂的大白鹅胖墩墩的走不动,
喂的北京鸭毛厚肉肥直扭跶。
到秋后公鹅卖了三百二,
下蛋的母鹅留下二百八。
六百多北京鸭送到收购站,
收购员竖起拇指直劲把我夸。
钟二懒一见钱多红了眼,
人前背后他乱叽嘎:
按合同养鹅能分两千块,
半劳力收入顶咱们仨,
依我看分配比例要修改,
有钱得大伙匀着花,
好赖咱都在一个队,
她吃鱼不能让咱光吃虾!
话儿没腿跑得快,
小广播胜过大喇叭,
长发他听见气得睡不着觉,
唉声叹气躺在炕头瞅房笆。
哪曾想队长真按政策办,
按合同把钱送到我们家。
这一回长发他心里有了底,
逢人就把党的政策夸,
坐在炕头帮我把钱数,
查了一遍又重查,
五个手指分不开丫!
头几年买包火柴都惦量几个个,
现如今有了钱用啥就买啥。
给老闺女买件上衣是涤卡,
给大闺女买件连衣裙花了九块八,
二嫂我买条围脖那叫毛混纺,
给长发买套制服料子叫“块巴”。
美的他,将胡子刮,
抻袄领,把裤角拉,
怕出褶,紧摩挲,
走道就顺拐,手脚像线拉,
我可得教教他!
这都是党的政策好,
救济户变成富裕家,
我赶快存钱上储蓄所,
回家还得喂鹅鸭。
----文/吴克